我的老师张梅安(1895—1961),江苏省南通市通州区石港镇人。他幼年读书勤奋,以优异成绩考入通州师范(“通师”),1915年底毕业,因品学兼优留通师附小任教。两年后,他调通师本部教授国文,并在商校和女师兼职教课,直至抗日战争爆发。
一
1938年3月17日,南通沦陷。他不愿替日伪进行奴化教育,毅然随商校先后迁金沙北顾家灶、如东潮桥顾家园,坚持抗日游击教学。1942年,苏中四分区的农村集镇和主要交通线基本已被日寇占领,广大农村虽由抗日民主政府和新四军控制,但经常遭到日伪“清剿”、“扫荡”,一些中学被迫停办。
有鉴于此,三余区的爱国人士陆自成与抗日民主政府区长曹卜仁商量,在东余镇西北、海晏镇东南,利用大有晋公司的通泰晋仓,办起一所新型中学——三余中学。该校号称“私立”,实际上由抗日民主政府直接领导。张梅安受聘任校务主任兼简师班班主任。
1942年秋,开学不久,我因胞兄是抗日烈士,以烈士子弟身份进该校读书,一切费用由新四军提供。三余中学虽地点偏僻,但为了避免敌人袭扰和应对突发敌情,张梅安老师还是要求全校师生员工务必做到:一、对外只讲学校是大有晋公司创办的私立中学,不讲是抗日民主政府创办的。二、如有新四军、抗日民主政府的领导来校考察或作报告,当时或事后都不得告诉外人。三、学校所有教材,其中有关抗日的内容,全部用铅笔画上框框或打上杠杠,目的是一旦被敌人发现,可以推脱说“画了框框或打上杠杠的,都是不教不学的”。四、发现敌情,如时间允许,学校将通知各班师生,有组织地疏散到比较安全的地点,或在农户坚持游击教学;如时间不允许,敌人已闯进学校,全校师生员工要镇定自若,照常上课,不能慌乱,校方会妥善应对。
1943年3月的一天,上午9点多钟,我们第一次遇到敌情。门房跑来报告:“鬼子来了。”紧接着,十多个鬼子闯进了校门,看到老师正镇定自若讲课,同学们毫不慌乱听课;又搜遍老师办公室和学生宿舍,没有发现什么,拿了几本教科书后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次遇到敌人袭扰,是在1943年秋的一天下午,情况极其危险:那时,陆维钊同志接任三余区长兼学校董事长,正在校里。陆自成校长因公外出,张梅安老师主持工作。当时也是学生上课时间,突然来了50多个鬼子,把学校围住。一部分鬼子四处搜查,一部分鬼子把师生全部赶到西边院子里。老师和员工排成横队,张老师示意陆区长和教师们排在一队,警卫员和员工排在一队;学生按班级排成纵队。鬼子在师生队伍前后转来转去,想发现可疑的人。尽管师生们都为陆区长和警卫员担心,但谁都不动声色,让鬼子难以辨认。鬼子没查出什么,就拿了几本教科书,问:“为什么书上有抗日的文字?”师生都回答:“凡有抗日的文字,全已打上杠杠或画上框框,那是不教的。”鬼子一无所获,只能走了。陆区长和警卫员得以脱险,大家松了一口气,露出胜利的笑容。
二
1943年春,我升入初中一年级。当时,日本鬼子集中兵力开始对我苏中四分区实行“军事清剿”,四分区军民在分区党委领导下,开展着艰苦卓绝的反“清乡”斗争。教授这些课程的老师,常结合讲课揭露日本鬼子的暴行,传播抗日军民的浴血奋战和胜利消息,激发同学们的救国热忱和抗日斗志。
一次,张老师给我们上课,针对日寇在四分区“清乡”的严峻形势,讲了“外强中干”、“穷途末路”两个成语。他说:“你们别看日寇现在还如此猖狂,其实日寇曾有速战速决灭亡中国的梦想,但早被打破,如今又想通过‘清乡’达到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的目的,恰恰暴露其外强中干,兵力严重不足,财力难以为继,在中国军民团结抗日的长期打击下,正逐步走上穷途末路。毛主席曾在《论持久战》中作出‘中国必胜,日本必败’的结论,看来离实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听了张老师对形势的分析,同学们深受鼓舞,更加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心。
日寇对三余中学两度骚扰都未发现什么,还是不死心,于1944年春勒令学校迁至三余镇敌据点东北附近,之后又常闯入学校骚扰,致三余中学不得不于当年寒假被迫停办。学校停办后,许多学生奔向共产党、参加新四军,投身抗日救国保家乡的洪流。张老师则回到三余中学旧址,住进羊棚,给附近学生继续授课,坚持抗日游击教育,直至抗战胜利后,回到南通师范执教。新中国成立后,张老师先后任通师副校长、校长,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曾担任南通市文联主席、江苏省文联副主席;当选过南通市人大代表、市政协副主席。他的《修辞新话》十讲,曾获得叶圣陶先生推荐,在天津《语文教学》刊物上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