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3期● 散 文●

我是一名小游击队员

作者:王文黎

 作者摄于1950年元旦

1947年,十三岁的我在浙江省永康中学读初中。国民党永康县政府为了镇压当地的共产党游击队,疯狂逮捕游击队员家属作为人质。因为我母亲是游击队员,我这个小女孩也被列入人质的黑名单。幸亏地下党得到情报,通知我迅速离校,并护送我上山,进入游击区,先是“打埋伏”,不久我就成为一名小游击队员,担负起跑交通的任务。
      护送我上山的是游击队员老李,出发时天已断黑,没有月亮,我们只好摸黑走夜路。老李说:“打游击,走夜路是家常便饭,要练出一双夜眼,不管天多黑,路多窄,你都能看清脚下的石头、树根、水潭、泥沼,就像猫一样。”他吩咐我紧跟在他身后,看清他的脚步,不要踩空,否则就可能摔跤,滚下山去就危险了。我丝毫不敢怠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老李果然像猫一般轻灵敏捷,背上驮着包袱仍健步如飞。我一路小跑,勉勉强强还算跟得上,但走不多时便大汗淋漓了。老李边走边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式的游击队员了,要学会吃苦耐劳,把老百姓当作自己的亲人。”为了避免反动派追捕我,他还替我取了个新名字——“雪梅”,说:“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叫王文黎,你是雪梅了。”
     游击队员个个都是好样的英雄儿女,十三岁的我也闲不住,向大哥大姐看齐,担负起交通员的任务。跑交通既危险又辛苦,无论刮风下雨,毒太阳或是下大雪,任务来了就得上路。最艰苦莫过于烈日炎炎的酷暑中长途奔波,且不说通过敌人层层哨卡会有危险,就是那一个“晒”字,也让人难以消受。解放前,永康一带水田里种的都是单季稻,稻秆又壮又高,足可与成年人的肩膀比齐。而我这个小交通员有任务在身,尽可能走田间小路,经常穿行在稻田的弄堂里,远处的人看不到我,倒是安全了。但烈日当空,无遮无拦,稻田弄里密不通风,气温奇高,且水气蒸腾。只要你进“稻田弄”走了一会,很快就会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头昏脑胀,很容易中暑。口喝难当时,也顾不得稻田里的水臭,我掬起来便狂喝一通,居然平安无事,既没中暑又未腹泻,大概是跑路出汗,经受锻炼,增强了抵抗力。
      十三岁的我跑交通,也有害怕的东西,最怕的是恶狗。记得有一个名叫桐琴的大村庄,有好几条十分凶恶的大狗,它们会一齐狂吠冲来,把我团团围住,使我陷入“恶狗阵”。有一回一头恶狗咬住我的裤腿不放,撕了一个大洞,吓得我灵魂出窍。幸亏狗主人出来喝住它们,我才脱险。后来,一位有经验的老同志教给我一招赶狗的“绝技”:随身带一把雨伞作为驱狗武器。一天,我送情报经过恶狗村,那群恶狗又一次狂吠着朝我冲来,我蹲下身子,噌地一声撑开雨伞,狗们看到面前的人突然变成一个大圆球,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新式武器”,便纷纷落荒而逃,有一条狗竟然吓得掉进路边的水渠,成为一条落水狗!从此,我再也不怕狗了,不过每次出门跑交通,雨伞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
      我们游击队员,一口气走五六十里路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的。有一次竟然连续走了十七八个小时,走了一百八十里,可算是创纪录了。1949年1月,蒋介石宣布“引退”,回到他的老家奉化县溪口镇居住,该地就在四明山的范围里。国民党反动派为保证蒋介石的安全,派重兵对我四明山游击队进行“围剿”。我们为避开敌人的优势兵力,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便连续行军。当时,我已调到《浙东简讯》社工作,天天跟随司令部行军。这天要跨越敌人的封锁线了,后半夜,忽然有人低声呼叫“浙东简讯、浙东简讯……”接着叫我的名字,我忙答应,原来是马青司令员的警卫员十斤(小名),奉司令员之命来找我,问我“走得动吗?可能要走到天亮呢!走不动就跟我去骑马”。部队为马司令配备了一匹马,司令员很少骑,经常让伤病员骑。我说“走得动”。《浙东简讯》的社长梅寒白说:“她好着呢,请马司令放心。实在走不动了,我们自己也能解决的。”十斤递给我一个小毛巾包,里面有一个煮鸡蛋和一团米饭,说“这是王大姐(我母亲)叫我带给你的”。这一夜果然走到天亮,顺利地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线,行军十二三小时,走了一百二十里路。我这个小小交通员练就了一双铁脚板,在长途行军中发挥了作用,没有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