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县军民抗击日寇的血火记忆
寿县,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楚都故地,始建于宋代的千年城垣如巨龙般盘踞在淮河之畔,青灰色的城墙砖石上至今镌刻着历史的刀痕,每一道斑驳的纹路都诉说着金戈铁马的往事。抗战期间,寿县军民更是用血肉之躯续写了一部用血与火交织的抗战史诗。
军民众志成城战强敌
1938年5月下旬,日本侵略军占领蚌埠后,沿淮西犯,进攻寿县。6月3日破晓,日军第9师团在12辆九五式坦克掩护下发起冲锋。午后3时,日军6架九六式舰载机投下的燃烧弹将东城门化作火海。国民党守军终因武器简陋、兵力不足,营长李定国带着满身焦痕率残部突围。4日凌晨,城陷。
日军进城后烧杀抢掠,犯下了滔天罪行,寿县人民死难者数以千计。敌伪维持会长黄玉章账本记载的“收缴物资”竟包括73名“花姑娘”——这些墨迹未干的罪证,后来成为审判铁证。
在日军盘踞期间,石寅生(寿县石家集人,辛亥革命元老)组建的抗日人民自卫军第一路军第三直属大队,常在城南一带袭击日军巡逻队,使之不得安宁。这支用土枪与信念武装的队伍,后来整编为新四军淮西支队,他们的故事被老艺人编成弦子戏,在淮河两岸传唱至今。
日军由于四周处于中国人民抗日怒潮的包围之中,惶惶不可终日,遂撤出寿县城。大队长曹云露(中共党员、瓦埠镇人)率领队伍,立即进城,维持秩序,逮捕并处决了为虎作伥的汉奸黄玉章和张涵轩。处决汉奸那日,西大街法场围满民众,曹云露宣读罪状的声音比枪声更震撼人心:“凡以同胞血肉换倭寇犒赏者,当如此鉴!”
自卫队血肉之躯护城池
1939年,当日军即将再次侵犯寿县的消息传来,桂军师长陆廷选立于城楼,目光扫过斑驳的宋代砖墙,竟视其为累赘:“城墙有害无益!”他挥手下令:“敌攻我不易守,敌踞我不易攻!”一纸强拆令激起千层浪。地方士绅联名疾书:“城墙御敌防水,乃万民生息之屏障!”民意汹汹,陆廷选暂收成命,然雉堞(城垛)已被拆毁殆尽。
11月2日破晓,平山头的日军炮阵骤然轰鸣。炮弹撕裂长空,砸向城墙缺口,烟尘裹挟碎石腾起。然而守军阵地却一片死寂——陆廷选早已率军遁逃无踪。唯县自卫队百余人据守残墙,以土枪梭镖直面千余日军精兵。然血肉之躯难挡钢炮,自卫队伤亡惨重,终被迫退往堰口集。
日军入城后疯狂搜刮,然因粮仓官署早已转移,未能掠得战略物资。敌酋怒而纵火,烈焰吞没民宅。三日后,日军悻然撤回淮南田家庵,行前将城内残留的祠堂庙宇付之一炬。
保九团守古城誓死不退
1940年4月12日,拂晓的薄雾尚未散尽,远方地平线上便传来了令人心悸的轰鸣。日本侵略军第三次如饿狼般扑向寿县县城。寿县,这座扼守淮颍、屏障皖西的军事要冲,再次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
为了抵御日寇,守卫家园,安徽省保安第九团奉命驻防县城,团长赵达源、团副黄雪涛深知此战凶险异常,早已抱定与城共存亡的决心。与此同时,桂系第412旅在旅长龙炎武的率领下,驻防于城南柏家寨一带。战前,两部指挥官议定保安九团依托坚固的古城墙和城内街巷进行正面防御,412旅则于城外机动策应,伺机侧击来犯之敌。
晨光熹微,寒意未消。日军在短暂的沉寂后,骤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赵达源亲临一线,沉着指挥。他率领精锐士兵,迅速登上东南城墙,依托文峰塔两侧的有利地形,构筑起一道坚强的防线。
战斗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日军的冲锋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守军的阵地。从上午7时至下午3时,保九团的官兵们浴血奋战。他们利用城墙的垛口、残破的工事及文峰塔的塔身作为掩体,顽强阻击,数次击退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主力部队的疯狂冲锋。
然而,战局的残酷远超想象,日军增援部队源源不断地抵达战场。更多的火炮被推上前线,火力骤然加重。保九团官兵伤亡急剧增加,弹药在飞速消耗,形势愈发危急。
更令人心寒与愤怒的是,桂军412旅非但没有按计划向日军侧翼发起攻击,以解城防之围,反而在激战正酣之时,一枪不发,悄然拔营,向着远离战场的迎河集方向仓皇撤逃。412旅的临阵脱逃,使得保九团陷入了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的绝境。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惨淡的余晖无力地涂抹在伤痕累累的城墙上,映照着守军疲惫而绝望的脸庞。经过一整天的鏖战,保九团已是弹尽粮绝,能战之士所剩无几。日军集中所有火力,猛攻南门东侧及文峰塔附近区域。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侵略军终于撕开了突破口,如潮水般涌入寿县古城。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赵达源、黄雪涛率领着身边仅存的伤痕累累的士兵们,与涌入城内的日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枪声、爆炸声、怒吼声、刺刀碰撞的铿锵声,在狭窄的街巷中回荡。每一处断壁残垣,每一条青石小巷,都成为了浴血的战场。最终,在激烈的搏杀中,赵达源和黄雪涛双双壮烈殉国。保九团数百名官兵,除极少数重伤被俘或侥幸隐匿者外,几乎全部战死沙场。他们的热血,浸透了古城的土地;他们的忠魂,永远守护着这片不屈的城池。
日军占领寿县城后,为了清除抵抗力量,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一时间,古城之内,枪声不绝,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未几,汪伪“寿县县政府”宣告成立。伪政权与日寇沆瀣一气,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实行严酷的殖民统治。古城寿县,这座饱经沧桑的历史名城,从此陷入了长达五年零四个月的黑暗岁月。
李山庙反击战重创日寇
1941年,为巩固淮南矿区与合肥占领区,日军在小甸集、李山庙等河岸要地修筑八座坚固炮楼。这些炮楼以钢筋混凝土构筑,高逾6米,炮眼密布如蜂窝。
1942年4月,桂军172师司令部参谋代516团1营营长萧凤岗受命拔除日军据点。他率全营近300名官兵,悄无声息潜入李山庙东北的新庄子。12日,萧凤岗亲率主力直扑日军指挥部——李山庙小学校。日军龟缩于炮楼,以机枪织成火网。战至第三日,日军南北两路援军骤至,萧营分兵迎战,官兵“伤亡枕籍,血水汪于壕沟”。萧凤岗左臂中弹,撕衣裹创,屹立阵前嘶吼督战。日军田川少佐亲临指挥,却遭狙杀,敌阵一时大乱。然敌援不绝,炮火覆盖如蝗,萧营阵地化为焦土。
18日黎明时分,萧凤岗胸腹再中数弹,鲜血浸透戎装。卫士欲扶其后退,他怒目圆睁:“今日我与阵地共存亡!”言毕,他推开卫兵,操起刺刀率残部反冲锋,终力竭殉国。全营官兵战至最后一息,仅三人幸存。此役,日军伤亡数倍于桂军,不得不弃守据点,仓皇撤离。
硝烟散尽,村民重返故土,见“交通壕内尸骸层叠,血水渗泥,腐气熏天”。乡民含泪铲土掩壕,将200余烈士就地合葬。萧凤岗得薄棺一口,余者皆以六尺白布裹尸,集体安葬于炎刘镇炎东村。自此,“广西坟”之名流传乡野,每逢清明,百姓焚纸酹酒,祭奠这群为抗击侵略者献身的八桂子弟。
今日“广西坟”青草离离,文峰塔风铃依旧。它们以沉默诉说:山河重光,始于寸寸血沃之地;民族复兴,奠于铮铮铁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