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电视剧《六姊妹》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热播。这部电视剧,以艺术的方式重构了淮南这座崭新工业城市的命运浮沉。当虚构叙事与真实地理坐标重叠,荧屏上的家长里短便成为解码城市精神的密钥。从楚风汉韵的千年积淀到计划经济时代的工业荣光,从南北交融的地域性格到移民城市的集体记忆,这部作品以微观视角切入宏大叙事,在时代褶皱中勾勒出城市文化基因的传承图谱。
历史记忆里的文化基因
淮南,本身就是一座充满故事的城市,地处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上,不仅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的物候分野线,更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碰撞融合的交汇点。历史上,南北文化在这里相互杂糅,共同塑造了淮南人刚柔并济的性格底色。
追溯淮南的历史文化渊源,楚风汉韵的影响最早且最为显著。公元前241年,楚国最后迁都寿春,虽然只有短短18年,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代表楚文化最高成就的国宝重器、兵甲马车、文赋竹简封藏在淮南大地的古墓之中。而楚人刚烈无畏、筚路蓝缕的开拓基因,则被完整保存在淮南各地以“郢孜”为名的村落中,其生活习俗深远的影响着后世。
西汉初年(公元前203年),刘邦封英布为淮南王,首置淮南国,“淮南”第一次作为一个行政区地名出现。第四任淮南王刘安在继承先秦道家思想的基础上,综合了诸子百家学说中的精华部分,编撰了博大精深的《淮南子》,提出的“天人合一”、“顺势而为”的哲学理念,深深渗透进淮南人的日常生活。剧中何家姊妹面对命运起伏时的坚韧与豁达,恰是《淮南子》“以柔克刚”智慧的现代回响。
“骏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两种风情可以同时并存,饮食上可甜可咸、可米可面,南方的柔婉秀丽、北方的豪放刚烈,皆能融入到当地人民的秉性之中。正如剧中大姐何家丽既有北方女性的果敢,又不失江南女子的细腻;像剧中何家厨房里既有北方的手擀面,又有南方特有的酱菜,这种饮食混搭正是文化交融的具象呈现。
现代工业文明的时代荣光
1952年,当第一列运煤火车鸣响汽笛,淮南这座因煤而建的城市,在淮河岸边掀开了新中国工业文明的崭新篇章。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建设者,为这座城市带来了蓬勃朝气,也赋予了这座城市包容奋进的开放气质。这个城市里汇聚最多的产业工人是煤炭工人,他们淳朴、直率、豪爽的性格,形成了这个移民城市最典型的地域特征。剧中何家老三敢爱敢恨、直爽仗义就是典型的淮南人性格。
电视剧《六姊妹》以独特的视角,将宏大的工业叙事转化为市井生活烟火气。当镜头掠过淮河岸边的红砖厂房,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援建者方言交织的市井声,构成了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的声音景观。一栋家属楼里,既有来自上海的“南蛮子”,也有来自山东的“北侉子”,南北交融构成这个移民城市的特点。
“玉兔”肥皂、“老虎油”酒、“春燕”酱油、“益益”奶粉、“亨得利”眼镜,剧中频繁出现的本土品牌,不仅是怀旧符号,更是重工业城市轻工业配套的时代注脚,那时候淮南不仅有配套完整的轻工业体系,并且有着引以为傲的煤化工国家战略产业。说起那个时代的淮南,足以让每个淮南人骄傲。
在计划经济的黄金年代,淮南创造了令人瞩目的工业成绩,从安徽省第一条铁路——淮南铁路到国产第一台60万千瓦机组,从亚洲最大煤矿到“火电三峡”集群,这座城市用无数个“第一”丈量着发展的高度。上个世纪,党和国家领导人刘少奇、邓小平、董必武、聂荣臻、李先念等先后视察淮南,这些历史瞬间不仅定格了领导人的关怀,更见证着淮南作为国家能源基地的战略地位。鼎盛时期,华东地区每四吨煤、上海每六度电便有其一,淮南用黑色乌金点亮了小半个中国的灯火。
《六姊妹》以淮南实景拍摄,剧中的何家姊妹,仿佛就是身边的亲朋好友,他们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构成了普通人家的苦乐人生。从60年代逼仄的平房到千禧年敞亮的三居室,何家人的生活空间随时代拓展,但木柜上那只磕掉漆的搪瓷脸盆始终没扔——它装着下岗时领回的补偿款,也盛着全家共渡难关的温情。
时代浪潮冲刷下,变与不变的辩证法在此显现。当国企改制的阵痛袭来,何家丽白天在纺织厂踩着缝纫机,夜晚替人缝补衣裳贴补家用;老三何家艺在皮毛生意破产后,推着板车沿街叫卖豆腐,筐里总捎带着留给孤寡老人的两块热乎的豆腐。这些女性身上,既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倔强,又承袭着“长姐如母”的传统伦理。她们在菜市场为几分钱讨价还价,也会把攒下的鸡蛋悄悄放在邻居门槛上——这种市井智慧与古道热肠的交织,恰是中国社会绵延千年的精神底纹。
剧中人穿过时代的裂隙时,观众看见的不仅是个人命运沉浮。当何父面对买断工龄协议颤抖签字,当下岗工人们在夜市支起小吃摊,这些镜头语言悄然勾连着更宏大的叙事: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阵痛里,正是无数个“何家人”以柔韧的姿态,将时代裂痕编织成新的生活经纬。他们像淮河岸边的芦苇,风来时俯身,风过时挺立,在卑微与崇高之间,写就了一部属于普通人的城市史诗。
文化赋能探寻城市转型发展
《六姊妹》的热播,让淮南人在回望工业辉煌的同时,更在思考城市的未来。淮河不仅是地理意义的母亲河,更是淮南转型的生态琴弦。“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穿境而过的淮河,为农业生产提供了可靠的水资源。此外,淮河还为电厂、煤化工基地提供了充足的工业生产用水。高塘湖、瓦埠湖、焦岗湖三湖环绕,还有安丰塘、蔡城塘等众多湖塘,形成了优越的渔业资源。淮河特有的淝王鱼、瓦埠湖出产的银鱼,以及高塘湖优质鱼产品,远销江浙沪地区。
淮南位于承东启西、南北对流的重要位置,是沿海通向中西部的走廊,素有“中州咽喉、江南屏障”的美誉。如今淮南构建起了水、陆、空立体交错的交通网络。高铁方面,京福高铁和商杭高铁穿境而过,4座高铁站让出行极为便捷,6小时内可到达周边8个省会城市,到合肥仅需30分钟。公路上,“二纵一横”高速线、17条国道省道干线以及482条县乡道路,织就了四通八达的公路网。水运凭借淮河穿境的优势,通江达海,江淮运河开通后,千吨货轮可经长江入海。空运上,距淮南不到100公里的新桥机场,也为其发展助力。凭借这样的地理优势,淮南被纳入2个国家级战略经济带,既是淮河经济带上的重要城市,也属长三角一体化经济圈,具有参与“长三角”分工合作、承接产业转移的优势和条件。
淮南的文化基因厚,深藏于“红绿古”的交响中。红有小甸集党支部、大通万人坑等红色教育基地;绿有八公山、舜耕山、上窑山等森林公园;古有寿县古城、武王墩古墓、八公山古战场、寿州古窑址等历史古迹名胜。当前,淮南正站在转型发展的新起点。《六姊妹》落幕时,何家老宅的梧桐树影依旧婆娑。它的年轮里,既刻着淮南楚汉交融的文脉、工业时代的铁血,也藏着未来城市的密码——那些博物馆里的楚鼎、遗址公园的矿车、AI演绎的《淮南子》,终将证明:一座城的重生,从不是断裂式的告别,而是让文化基因如淮河水般,在时代的河床中奔涌出新浪花。
(作者系淮南新四军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