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戴窑围点打援亲历记

1944年夏，酷热的苏北大地，一场围攻戴窑镇伪军据点、打击援敌的战斗，正在悄然酝酿。

战前接信领重任
　　战前，苏中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梅嘉生、新四军新编第七纵队司令员胥金城、曾长期在汪伪军系统潜伏的“红色特工”施亚夫，率领步枪排（携有一挺珍贵的轻机枪）及60余名侦察兵，秘密抵达戴窑北5里蒋家舍的蒋红春家。那里地处隐蔽，成为此次战斗的指挥前哨。当时我任苏太乡党支部书记、乡长，一天突然接到永合区委书记张莫棠的信。读完信，我深知一场恶战即将来临，就迅速将乡里工作妥善安排、叮嘱留守人员相关事宜后，与民兵大队长居兴文一起带领脱产民兵基干队，赶往蒋家舍。
　　到了蒋家舍，梅嘉生对我说：“此次战斗，后勤保障和发动群众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了！”我接下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将具体事项对居兴文作了详细交代。
　　为了尽可能减少战斗伤亡，我方决定先采取劝降策略。侦察员带着梅、胥两位司令员饱含诚意的信进入碉堡，把信交给伪营长郭德才。郭很快回信，但内容简短，无法判明其真实意图。
　　第二天清晨，梅、胥以及郭德才曾经拜过的“江湖老头子”施亚夫，毅然带着几名战士前往戴窑镇敌碉堡。施亚夫以“长辈”身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郭率部投诚。郭德才表面上很客气，但对关键问题闪烁其词，谈判没取得实质性成果。
　　7月8日下午，传来戴窑镇里的我方情报员谭加祥和李殿远不幸被抓、将于次日被处决的消息。我接到情报后，赶忙向梅嘉生汇报。梅嘉生马上写信给郭德才，但郭回信称，日本特务已向东台的日军汇报，说戴窑有3名新四军情报员；日军令他将情报员抓出来杀掉，他不敢违抗。梅嘉生看完回信怒不可遏，一拳重重砸在桌上。
　　第二天，伪军将李殿远、谭加祥押到西窑头，残忍地用杀猪刀杀害，还砍下两位烈士的头颅，挂在戴窑寺巷的巷口示众，妄图震慑我们。另一名情报员戴荣善虽侥幸逃脱，其妻子却被敌人抓去后折磨至死。这些噩耗让我们悲痛欲绝，发誓要让敌人付出代价。
　　五天后，张莫棠派20多名侦察兵到居家村找我。侦察兵负责人郑重地向我交待任务，要我提供敌据点的兵力布署、火力配备、内外战壕和碉堡等情况，并画成精准地图。我拿出之前情报员画的图纸，他们研究后认为不够准确，无法满足战斗需求，要求我们侦察敌人的最新情况。
　　时间紧迫！我和居兴文决定冒一次险。第二天凌晨，我们趁黑驾船到戴窑据点北边的菜地。伪军每天都要出来收菜，是获取情报的最好机会。幸运的是，寂静的菜地里，我们遇到了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另两名情报员。接头后，他们立刻用我带来的纸笔，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观察力画地图，详细标出敌人碉堡、外壕沟、兵力部署、火力点及指挥部位置等。拿到这份珍贵的情报，我们立即赶回，将其交给侦察兵负责人。他又让我到接近戴窑的袁家湾，借来农民的衣服和进入据点需要的物品。侦察兵们装扮成农民，分散进入戴窑据点。
　　到了第九天上午，大战一触即发。我和居兴文深知，既要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又要严格保密，不能让敌人察觉到异常，便通知各村村长、民兵队长、党员小组长、农会会长等村干部，中饭后到居家村开会。
　　下午4时左右，村上民兵跑来报告说，村西的新四军部队正朝着戴窑进发，又传来万成乡民兵也即将到达居家村的消息。我立刻向与会人员布置任务：这次战斗，民兵除了要参战，还要发动全体村民完成一项重要任务——将各村的农用小船拖出圩外，用铅丝把打谷的石磙绑在船上，再装满稻草和树枝，迅速划到戴窑东的新庄，在部队指挥下，将石磙推入河道，再把农船、树枝和稻草也全部推入河中，给援敌设阻。明确任务后，各村干部迅速返回本村，组织村民装石磙、锯树枝、装草。大家齐心协力，为了战斗的胜利拼尽全力。

战法灵活歼敌伪
　　民兵们到达新庄后，统一由张莫棠指挥。我和民兵居舜章各带一把小锤子，跟随侦察兵，经戴窑西窑头过桥入街，一路向东，直奔最前线指挥所。此时的戴窑，枪炮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硝烟呛得人喘不过气，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最前线指挥所在戴窑寺巷口西的群众家内。为了接近敌人，我们见墙就打洞，一点一点向前推进。战士们的手被砖石磨出了血，但没一个喊疼喊累。就这样，我们一路打洞到离敌主碉堡仅30米远处。
　　我军作战参谋站在前沿，对郭德才喊话警告：“再不投降，我就开炮了！”郭嘲讽：“你们不过是小游击队，哪里来的炮？”他话音未落，我方一发迫击炮就精准打翻敌人伙房，火光和爆炸声让敌人乱作一团。作战参谋再次警告：“第二炮就打你的大碉堡！”又是一声巨响，敌碉堡前的大门被削掉，砖石纷飞。就在敌人惊慌失措之际，指挥员突然下令停止炮击和机枪扫射，只用步枪零星射击。我看敌人已经明显动摇，便强烈要求继续进攻。作战参谋却冷静地说：“要么你再去请示张雷平政委。”
　　我忙朝西窑头奔去，找到新七纵队政委张雷平，气喘吁吁地向他报告：“最前线战斗打得正紧，突然停止了。我觉得再狠狠打一下，敌人就能缴械，作战参谋让我找您汇报。”张雷平沉思片刻后，说：“不需要打了，马上撤兵。”他撕下一页纸，写下几个字，让我去新庄北圩找梅嘉生。我和居舜章直奔戴窑东边，途中不敢走大桥（因桥在敌人射程内），就下水游过河上岸，衣衫湿透也顾不上。上岸后，我们遇到部队阻拦，急忙拿出张政委写的纸条，喊道：“找梅司令员，有信在此！”部队一看，立刻派战士为我们带路，护送我们到新庄。
　　到了北圩，远远看到梅、胥二位司令员向我招手。我跑到他们跟前，先把据点内交火情况详细汇报，又再次强烈要求再狠打一下，彻底解决敌人。可他们却说先不打了。我当时还不明白这是围点打援战术，心中满是不解和不甘，还说了一些气话。就在这时，东边传来了马达声，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我打援部队等待的敌艇进入了伏击圈。后来得知，敌援兵看到势头不对，立刻转头，朝东台方向逃窜。
　　随即，梅嘉生看着我，关切地说：“你们单独回去有危险，我派人送你。”他派了一名司号员，带着我们一直跑到敌碉堡。到了碉堡后，司号员对郭大喊：“郭德才，立即缴械！这是首长命令！”郭腰间插着左轮手枪，灰溜溜地跳了出来，向我军缴械。随后，伪军分三路往寺巷口集合。人群中，我看到了那两名在菜地接头的情报员。他俩看到我后，立刻向我敬礼，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欣慰和自豪，也更加感受到了革命战友之间深厚的情谊。
　　炮击戴窑伪据点、打击援敌的战斗，我军全歼伪军第35师田铁夫132团1营，毙伪军6人，俘敌营以下官兵180余人，缴获轻机枪6挺、长短枪130余支、掷弹筒4个，而我方无人牺牲。这场胜利，让我深深体会到与敌人斗争，光有勇气不够，还要具备过人的智慧，讲究斗争的策略。